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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丨雁州国】秋水丨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六太推开方才尚隆进到屋内时才刚关上的门扉走出屋舍,屋外相较于晨间暖了不少,但午后的阳光即便直落在身上也并无多少热度,虽然如此,却又刺目非常,莫名地让人有些不舒服。

        因为对那个与妤秋争执的男人感到几分在意故而从屋舍内跑了出来,可四下望去并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六太也并不寻找,认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走了过去。供人们居住的里并不大,没走多久就到了外围,六太看了看四周,没多犹豫便走进了枝木交错之中。

        晚秋的林间被一种深浓的静谧怀抱着,在预示着凛冬将至的氛围中,虫鸟皆寂,只有吹拂着针叶的冷风飒飒作响。地面铺了厚厚一层枯叶,在先前连日的秋雨中吸足的水分虽经几日暖阳炙烤也仍有存余,行走于其上有着微微湿润的柔软,连踏于叶间的足音也被温柔地消融了。

        往前走了一段不远的路程后树木渐渐稀疏了起来,不觉间已走出林间,来到了一个向外伸展而出的山崖的所在,临近崖边有几块突出的岩石,不久前与妤秋争执的那个男人正屈腿坐于岩上眺望着山脚的景色。

        没有了潮湿落叶铺就的地毯,行走在岩壁裸露的山崖自然想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虽轻微,在这秋寂的山间却也清晰可辨,崖边的男人很快便有所觉察而回过头来,见到走来的少年,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怎么,这不是风汉带着的——是叫做六太吧?

        六太点了头,没等对方说什么就走近了过去,爬上一块稍高的岩石坐了下来,这才转向那个男人,想了想,问,大叔是姓白?那个……

        正申。在他切实发问前男人已经抢先答了。我叫正申,昨夜也说过,不过你不记得也难怪,居然让小孩子喝酒,风汉还真是胡来。说到这里,他略停顿了一会儿,又笑着问,对了,早上是怎么了吗,突然闯进去真是抱歉啊。

        我可没和那家伙吵架哦。六太瞥了他一眼,见到对方用并没有多少歉意的表情说了句你听到了啊,接着说道,倒是大叔你,和妤秋吵架了?

        对方怔了怔,随后多少有些尴尬地笑着,但却也毫不掩饰地答,被你看到了吗,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完,又回复到原先平淡的表情。

        那个表情总让人觉得十分精明。

        算不上是吵架,只是有点意见不合,也是常有的事了。

        他这么说完便闭口不言,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虽然是想继续追问的,但犹豫了一下,六太问了别的事。你和妤秋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正申对这一问倒是爽快地点了头,眯着眼露出怀念的神色。妤秋的父亲是我的老师,因为这个我从很久以前就和她熟识了,原本还在私塾的时候就经常争执不下,虽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了。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要吵架,大叔莫非是心胸狭窄?

        听到这毫不修饰便直接说出的感想,正申像被哽住似的露出了极不自然的表情,倒是并未生气的样子,半晌,讪讪应了句,还真是不客气啊。

        嗯。少年颔首笑了起来,转到面向男人的方向。因为风汉说小孩子应该直率才行。

        那人确实曾对他这么说过,但那句话是否是这么个意思则不得而知。

        听到这个名字,正申的表情皱了起来,苦恼着什么一般,变成了一种稍显微妙的神态。

        风汉啊。混杂了几分妒羡,又有着少许无奈,男人这么叹了一声。六太眨着眼看他,等了一会儿才偏头问道,什么?莫非那个笨蛋做了什么吗。

        对方许是对笨蛋这个称谓感到惊诧,先是一愣,方又苦笑着摇头。风汉确实是个让人钦佩的人,而且也是将这里的乡民从蚀中救出的恩人,妤秋会对他报以信任也在情理之中,但就算是风汉的意见,我还是认为想要现在就攻下乡城还是太过急进了。

        原来如此。六太双手环抱在胸前,故作老成地露出思索的表情,接着恍然大悟道,所以大叔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妤秋吵架的啊。

        有些无力地辩解了一句都说了那不是吵架,正申站起身来,以玩笑的态度说道,风汉好像对六太很是关照的样子,怎么样,能不能拜托你去说服他放弃攻下乡城的想法呢?

        唔,那不可能的啦,那家伙决定了的事才不会听别人的意见呢。虽说明白对方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去当说客,但六太仍以一脸的认真这么答了。正申淡淡道了句真是遗憾,顿了片刻,开口问了句与这个话题全然不相干的话。

        六太知道这个乡城为什么被叫做莳恋吗。

        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看。对方抬手,向着山下隐约可见的乡城,说道,这个乡城被遍野的莳萝包围着,虽说现在看来没什么特别,但在莳萝开花的季节可是十分壮丽啊。

        诶。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又听得男人补充了一句,其实也并不十分相像,但从这里眺望这漫山的莳萝时总会想起幼时待过的地方,那里的药草花田可是绝景。

        听着正申以傲然的语气诉说的景色,六太没什么根据地就回想起莫约两年前见过的那片花田。

        于是向身边的那个男人问了,大叔莫非是舜国人?

        对方如同没听清他的话一般,怔了一下,接着睁大了眼睛,满眼愕然地向他看过来。

        我是奏国人,但确实算是在舜长大的。说完正申哈哈笑了起来,感叹道,不过真是让人吃惊,没想到六太居然去过舜,该说真不愧是那个风汉身边的人吗,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啊。

        说着他凑过来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说起来,听说你去了那些伤者那里,他们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六太摇了摇头。没,什么都没说。

        是吗。正申又直起身抬手挠了挠头,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但是那些人好像在害怕着什么对我们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还以为对你这样的小孩子的话说不定会稍稍放松警惕啊。

        说完他叹了一声,那神情在失望之余,莫名掺着些戒备。然后向六太一挥手,说,那么,我先回去了,现在这一带也不太平,你可要小心啊。

        少年应了一声,看着男人走进林间,尔后又转头向着山下的乡城眺望而去,城边不起眼的莳萝摇曳着,在萧瑟的寒风中兀自盎然。

 


        回去时先前搬到窗前的桌台已置回原位,其上多了一只粗碗,碗边有几个磕碰留下的缺口,碗中装盛着两个白饭团,因久置已然失去了热度,六太回想起自己没吃午饭这个事实,突然就觉得饿了,随手抓起一个饭团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尚隆坐在床沿,手中拿着一张图纸类的物件,见六太进来只是略微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盯着手里的纸张看了起来。少年关了门走过去,屋里没有椅子,于是也只好爬到寝台上盘腿坐了下来。

        接着就开口问了,要去乡城了吗。

        是啊,能顺利准备完毕的话明天入夜后就动身。坐在床沿的男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他的话,视线仍落在手中的图纸上,图上所绘看起来像是城镇的规划格局。

        明天?不会太仓促了吗。

        是有点。尚隆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少年忧心忡忡的表情,笑道,可以的话也想再多做些准备,不过来不及了,存集到的粮食所剩无几,再拖下去的话就要出现别的问题了。

        一旁的少年发出长长的唔音,片刻,不甘心地又问道,乡城里不是应该有守卫的师士吗,不能让他们控制住作乱的人吗。

        六太。男子摇了摇头,显得有几分无奈地唤了少年的名字,说,现在与我们为敌的可就是乡城中的那些师士啊。看着面前的人不解地愣住的表情,尚隆收起了手中的图纸,反而发问道,你知道乡长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没有得到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径自说着,这里是最临近柳的乡城,应该是受此影响吧,乡长十分敬仰刘王的法治,在施政方面也有刻意学习效仿邻国的迹象。

        六太应以含糊的叹音,接着以满面的不以为然说道,乡长会去效仿邻国难道不是因为延王不能当做榜样吗。

        男子一怔,反倒以手握拳敲了一下另一手的掌心,然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抬手摸着下巴说了,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接着咳嗽了一声。不过那个先放到一边,总之,乡长在这个莳恋乡的政务方面一直很重法治,这本来也是好事啦。

        话到此处,却又故意为之的停顿下来,六太哼了个鼻音,顺了他的意发问,然后呢?

        尚隆定定望着他,以似笑非笑的平淡神情开口续上方才的话。政令明确能让百姓觉得领导者没有迷茫,可过于明确繁琐也会产生反弹。这数十年间,乡长的施政越来越谨小慎微,结果使得法令细微到了严苛的地步。在这个乡里百姓就连每日早晨该在几时出门,夜里该在几时入睡都被法令明确地规制着,从每日的劳作行程到三餐的饭食都写入了法令,虽说细究起来法令中所书均为正论,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一种异常了。

        百姓不会对此不满吗。一瞬间,六太本想这么问,可话到嘴边却已经得出了答案。大概,不会吧。法令变成这样绝不是朝夕之事,当察觉到的时候早就已经渐渐习惯了越来越严苛的规制,就算有不满之人,但与身居仙位长生无死的官吏相比百姓的生命过于短暂,当经过数代人后,最后一个记得曾经不同于此的日子的人也逝去,人们就会开始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听从政令就会成为理所当然的事。

        面前的男子仿佛明了他的所思所想,挑着眉说道,你明白的吧,习惯了被规制的人们会放弃思考,所以一旦没有了命令者反而会不知所措,所以,在事态还不明了的时候就被命令关闭城门守住乡城的那些师士们现在只会是被拒之门外的百姓的敌人了。

        男子事不关己似的说得风轻云淡,坐在他身旁的少年紧蹙着眉头,呢喃了一句,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这个嘛。尚隆不知何时又拿起那张图纸钻研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回他道,让乡长再去对师士们下令打开城门放百姓入城大概可行。

        六太没理会他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问,有胜算吗。结果男子不假思索便回了,不可能有的吧,这边加上伤员也只有不足两百人,乡城里的人虽说在事态变成这样之前就已经陆续搬走了大半,但至少也有师士千人,以百人之势去攻城能做什么呢。

        语毕,屋室内一时间静了下来,过了一阵子,尚隆抬手搭上了少年头顶,仍旧是看着手中的那张图纸模样的东西,说了句,不用担心。

        六太瞪视着他,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终究垂下手肩膀泄气地说了句我不管了,然后挥开男子搭在自己头顶的手整个人趴到了衾褥之中。

        对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侧首抬眼向坐在床沿的男子看去,压在织物里的声音听来有些暧昧的沉闷。姑且和你说一下,伋里说有一个对难民和浮民下令的人存在,那些作乱的的人都是受那一个人指挥行事的。不过,这种事反正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这可是个有用的消息。尚隆带了笑意的声音如是传入耳中,抬起头来也只见得男子宽大的背影,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写什么。

        任由身体陷入床榻之中,六太放松下来,头脑中混沌一片难以集中思绪,但没由来的,伋里所说的话与方才尚隆的语句重叠混杂起来。

        ——因为被这么命令了,没办法啊。

        ——而且,若我不那么做的话就会让姐姐也牵连进来,虽然对你做了绝对不可为之的事,但我们也只是想要生存下去罢了,我不想否认那时自己做出的选择。

        六太隐约认同他所说的话,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这果然还是有哪里是错误的。

        被命令的话就必须遵从,这本就是不正确的。

        然而。

        可是,麒麟不正是如此吗。

        他侧首看着那个君王的背影,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攥住他的衣服。

        喂,尚隆。

        他的王应着声回头看过来,但六太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出声唤他,终究无话可说。尚隆看他半晌,最后伸手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揉了揉他的头顶。

        对此少年露出不满的神色。住手啦,头发会跑出来的啊。

        那就干脆解开好了?说着,他便真的拉着包裹住少年金发的布巾一角将藏于其中的金发显露了出来。在对方抗议之前又继续说道,反正除了那个人以外也不会有别人闯进来了。

        那万一他又闯进来的话不就被发现了。虽然这么反驳着,但男子一派从容的态度让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完全没有了气势,再开口,只能妥协道,随你便了。

        尚隆应当是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但他含笑看过来的眼神却似乎什么都明白,对此,六太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像是逃避着他的视线一般,他侧身转朝面对墙壁的方向,赌气似的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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