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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丨雁州国】秋水丨终

※虽然是终章,不过之后其实还有一个后日谈,希望大家食用愉快٩(●˙▿˙●)۶


终章

        翌日傍晚,城中及乡里的灾民难民们的收容救济事务大致都已渐上正轨,待修复道路的工事完成之后便能从邻近的乡里调来应急的粮食。简单的晚饭过后,延麒找到仍忙于各类琐事的乡长映良,表明了准备就此启程返回关弓的意图,映良显得并不惊讶,只是当送两人来到偏门处时终于按捺不住,向着延麒发问。

        那么台辅,对下官的处置呢?

        嗯?六太愣了一下向他看了过去,片刻又转头看向另外那个站在一旁的男子。说起来,好像是还没有告诉过映良这件事呢。

        然后就直直盯着风汉看了起来,被他看着的那个男子也回看了他一阵子,最后互相达成了某种共识,风汉清了清嗓子,走到乡长映良的面前。

        台辅的意思是,不能只以他人在某个时刻所犯的错误来评价一个人,连同过去的功绩以及未来的可能性也得一同考虑进去才适宜。

        虽然他的言辞中并没有什么可能会令人困惑的部分,但映良仍以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他,于是一旁将双手抱在脑后的六太侧目看向两人,又插了一句,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吧。说完他嫌麻烦似的低声念叨了什么,又转身朝向两人扬起视线。

        现今的当务之急不是尽快调集粮食做好应对冬天的准备,然后重建乡城和受损的里镇吗,真是的,我可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还去找人来从了解这里的情况开始做起。

        也就是说……

        映良喃喃着,仍然是一副没能理解状况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这些重建工作完成之前,乡长还是由最了解事件因果和乡里状况的你担任。说着,延麒六太竖起食指,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孔。不过,结果如何还得看你接下来做得怎样,若是达不到能将功抵过的程度的话,到时候可就不是从仙籍除名变回普通百姓这么简单的事了。

        说完这些与其稚气的外表不大相符的话,他的表情又放松下来,露齿一笑,道,就是这么回事,这次可要加油啊。

        乡长映良眉眼间积起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了一阵子,他应了声,向着少年模样的麒麟深深俯首。

        啊,对了。一旁的风汉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派悠然地抬手拍了拍乡长的肩膀,说着,台辅还有话让我转告于你。接着在那个少年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时,又一次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百姓自己明白该如何去生活,所以你不需要过多地去干涉,只要偷偷地去做好那些凭百姓个人的一己之力无法完成的事就好了。

        偷偷地?映良以微妙的表情,反问了男子话中的一个词句,但对方以理所应当的模样应答。

        是啊,王也好官吏们也好,只需要作为在黑暗里支撑百姓的微光就好了,不久前台辅还说过这样的话,真是获益匪浅啊。

        男子说完,径自摸着下巴就感叹了起来。

        是……微光吗?

        映良若有所思地这么问了一句,然后对方双手抱在胸前应道,没错,就像是萤火虫那样。

        话音刚落,原本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六太突然向着说话的男子飞来一拳,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可没说过要像萤火虫那样吧!

        哦,是吗。风汉从容地躲过他那唐突的一击,带着笑意看向不觉间变得面色赤红的少年,揶揄道,我还以为台辅一定就是这个意思呢。

        一拳落空的延麒满愤懑地瞪视着他,咬牙切齿说了句少得意忘形了,说完又哼地一声,仰头别过脸去。

        映良怔怔看着仿佛是玩闹起来了的那两个人,不知该不该妄自多言制止,便只好又琢磨起男子方才所言之话。

        光而不耀,静水深流。

        莳恋乡乡长没什么根据地感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仿佛得到了印证。

        您果然就是……话说到一半,又停顿下来,他所言之人风汉站在如同小孩子般赌气不看他的延麒六太身侧,闻言侧首扬了扬眉,但没有言语。

        不,下官失言。映良收回未出口的话,又一次,深深地俯身向着两人行礼。

        两人随后回绝了乡长准备骑兽的提议,走至僻静处共同骑乘在有着三尾狼外表的使令悧角背上,毛色灰黑的巨狼一跃腾空,急速飞行至从地面极目仰望也难以目视到的高空之中。乡城甘庄在视野里迅速远去。六太在使令的背上回首望向这座焦城,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仅只是追求平稳生活的素心与伋里姐弟,渴望证明自身的正申,倾慕乡长的妤秋,以及在自己的失败中裹足不前的乡长映良,他们在此地与自己的所求之物失之交臂、渐行渐远,终究背道而驰。而此刻夕阳西下夜色渐浓,甘庄之城在被垂危明亮的橘灰色天顶覆盖的昏黑大地之上燃起了零星闪烁的灯火,恍若无尽的天际里最初点亮的星。

        六太远眺着那明灭不定的星火,最终远到看不见了,于是怅然若失地转回视线。坐在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模样的麒麟摇了摇头,索性往后倾身靠进了对方怀里,又闷闷道,只是觉得,很美啊。

        仿若两年前初至舜极国的那一夜黄昏。

        身后之人似乎又笑了一下,说了句是哦,像是反问,又没什么发问的意味。

        说起来啊。以这么一句起语,说完却又没了后续,六太等了一阵子,终于侧身向后投以疑问的目光。

        嗯?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尚隆这么说了,然而仍是没有后续,六太于是便顺着他的意又追问了什么事,停顿了片刻,他才又说了,你还记得去舜的路上遇见的那个奏国商人吗。

        六太显得有些不明所以,用仿佛是在问那个人怎么了吗的眼神仰头看着他,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发出啊的一声。

        那个大叔说过儿子在雁求学吧。这么问了一句,但没等对方的回答,少年又径自喃喃说了起来。正申说过自己是奏国人,而且本姓是白,和那个大叔的姓氏一样呢。难道说——

        他以寻求答案的神色看着尚隆,但对方顿了一下,应了句,也可能只是巧合罢了。虽然他这么说了,可那个少年模样的人还是阴沉着脸色,道,总觉得事情变成这样有点对不起那个大叔啊。

        看来是已经把这个假设认作了事实。消沉了一阵子,他自问一般说了句,莳恋乡的事就这样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的。男子没什么犹豫地就这么答了,然后发出沉吟,又说,若是映良能让妤秋从旁辅佐应该会很合适。

        妤秋?六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回想起当时对着乡长举刀的那人,缩起了肩膀嘀咕道,那个样子也可以吗。

        就是那样子才正好。男子答他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以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垂下视线回看向抬头看着他的少年。只有会言听计从的下属可不行,只是一味被服从的话不就不明白有哪里做得不够了吗,人总是会犯错的,没有人明确指出这么做不对、那样做不行的话怎么能明白呢。

        以一个没多少具体意义的单音应着,看着尚隆的六太像是决心放下这件事,叹了一口气。

        我说,尚隆。

        嗯。对方应了一声,静静等着他的话。

        妤秋和其他的乡民好像都很相信你的话吧。

        言中之意,问的是为什么。

        这个嘛。尚隆先是这么答了,又停下话来,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比如说吧,这里有百人,将他们分为各五十人的两组,然后我以风汉的身份去告诉这两组人完全相反的事,唔……就说次日的天气好了,对一组五十人说次日天气晴好,而对另一组的五十人说次日天气阴沉,结果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当然是对其中一半会说中,而对另外一半是说错的啊。金发的少年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只是以男子所作的假设进行了回答,对方应了句没错,又说了下去。

        那么,再将已经说中的那一组五十人分为各二十五人的两组,仍旧告诉其中二十五人次日天气晴好,而对另外的人说次日天阴,待到翌日知晓结果之后继续留下说中的那组的人,重复这个过程直至最后只剩一人。

        见到回头看着他的那个少年明白了什么的神色,他笑了笑,道,若一开始不是百人,而是数千、数万人的话,作为留到最后的那些人会怎么样呢。

        六太露出想要对他避而远之般的表情,以提不起劲来的声音,慢吞吞应道,这样的话,你说中的次数当然就会非常多,而且一直准确无误,那些人大概会把你当做是无所不知的神一样的存在吧。然后话锋一转,以嫌恶的语气问道,你做了这种事吗。

        算是类似的事吧,男子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情绪,这么应了。

        真差劲,这样根本就是诈骗。少年满脸不悦地扔下这么一句,而尚隆哈哈笑了起来,又应了一句说得没错。还同仇敌忾的仿佛是与己无关的事一般。

        六太深深呼了口气,像是要将嫌厌之情也随之吐出一样,接着小声说了,还有一件事。可说完,却兀自沉默下来,尚隆倒也不催促,如同没听到他的这句话似的,静静等待着。

        随着使令的疾速行进,天顶之上的流云如急浪般逝去,透过澄澈的云海,繁星隐约熠熠闪烁。

        蚀的事……说了这么一句,又像是窥探着对方的反应而停下来,终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于是只得继续道,虽然通常没有谁会这么做,不过身居上位的仙和麒麟一样是可以引发蚀的,让蚀发生的方法身为王的你当然也是知道的吧。

        结果,对方也依旧沉默不语。半晌,尚隆抬手搭在金发少年的头顶,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男子的语声平静,波澜不惊的淡淡言道。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许久,延麒六太嗯地应了声,顺从搭在自己头顶的重量乏力地低下头去。随后那只手往下探到少年的额前,稍作停留后收了回去。

        好像还有点发热啊。

        拜你所赐,这种程度早就不痛不痒了。六太摇了摇低垂着的头,语声有气无力。为何我非得这样追寻着你这个笨蛋不可呢。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那般抱怨的言语,不料,对方却以少有的认真开口答了。因你是麒麟。须臾,又补充道,因你择我为君,而我承认了你为臣子。

        尚隆垂下视线看着六太,目光里有几分难以道明的意味。

        不过你啊,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主人吗。

        不是这样。不耐烦地反驳了一句,六太仰起头来却并不回头看他,就这么说了。因为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就算再怎么信任,我有时候、偶尔……也是会觉得不安的啊。

        说完,又垂首消沉了下去。

        我不明白啊。有时候,你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喃喃地说着,孩童样貌的麒麟的背影显露出示弱般的姿态。

        王与麒麟,明明互为半身,明明彼此依存五百余年,到头来也还是一样,只是独自孤单的生物。

        但延王轻叹了一声,语气恢复成了六太所熟知的那种轻佻,说,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烦,不过就放心好了。

        六太终于又回头看他,对这突兀的言语报以疑惑。

        不是答应过要给你的吗,一个你想要的国家。现在这样的肯定还不行吧。

        延麒愣着,一瞬间里露出了快哭出来般的表情,却终究笑了。当然不行啦。他说。

        绿意遍野,昼无饥寒,夜无风露,人民都能安身立命不用忧心灾祸和战乱,那样的,一个双亲不必舍弃孩子来维持生计的富裕国家。曾经这样约定过。那大约,已经是五百多年以前的事了。

        你还记得啊。

        哪有那么容易忘记的啊。

        就这样安静了一阵子。

        六太松了一口气一样深深呼吸了一次,然后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在最初没有遇到你,遇到的不是你,那之后的一切,究竟会变作怎样呢。

        尚隆看着他,只是说,哦。这样一句形似反问的感叹。

        如果他不是君王,如果他不是麒麟,他不择他为君,他不容他为臣,那么,一切就会全然不同吗。又或者,即便去掉这些拐弯抹角,也仍旧要在那个乱世的那片海湾相遇,互相成为把濒死的对方从深渊里拉起的绳索吗。

        能做到吧。六太笑着,最后问了。

        就交给我吧。于是尚隆也笑着,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突然想到似的,又问,喂,说起来你这样该不会是失道之症吧。

        问你自己啊,混蛋。说完,六太皱着眉,不放心地又补充一句,害我失道死掉的话,我可真的不会原谅你哦。

        他轻笑。其实,倒是有件事一直忘记了。

        什么。

        最初交换的誓约,究竟是什么来着。

        延麒不愿理会他一般别过头去。

        可惜。

        可惜,没有什么如果,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

        遵奉天命,迎驾主上,不离君侧,不违诏命,矢言忠诚,谨以此誓。

        雁国一声,延王即位。这么一句誓约,就已经注定了五百年。

        在这个寒夜里,深秋渐逝,凛冬将访。

        漫漫光阴五百载,如雁州国里秋季浩淼的那无尽漉水,匆匆流淌而往。

        白雉一声,新王即位。而二声宫中那末声鸣啼所象征的终结,此刻,或许尚还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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