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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丨雁州国】秋水丨七

第七章

        是夜,白日里层积的云如同追随着西沉的夕阳一般尽数散开,渐染青墨之色的穹顶不觉间已缀满了熠熠星辰,似窃窃私语着无人可知的秘密一般,闪烁不定的微光向着大地洒落。

        这个时节里这一方土地气候温和,夜里的原野无露无霜,草芽散去白昼的温度而微凉。

        仰躺在草地上的男子听见些微的踏草之音,于是悠然睁开眼睛,但映入眼中的只有漫天星辰,描绘着陆离的各类图样,不知疲倦变幻着忽远忽近的光辉。

        略有笑意地扬起嘴角,他又阖上了眼睛。

        但却觉察有人突然凑近到面前,虽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也依稀投下浅浅的阴影,遮蔽了星光。

        跪坐在男子身侧的六太俯身看了他半晌,终于耐不住对方故意为之的无动于衷,开口问,你在做什么呀。

        对此,风汉懒散地回道,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看了也不知道才会问你的。

        风汉睁开眼睛,正看到少年直起身换了姿势盘腿坐下,没有遮掩的一头金发即便是在夜里也明亮依然。不知是否因为注意到他的目光,六太又回过头来。

        男子笑了笑,说,我在看星星。

        少年眨了眨眼睛,抬头向群星遍布的天空中望了一会儿,回过视线时脸上带着笑意又问,哪有人像你这样闭着眼睛看星星的。

        风汉又闭上眼,答他,已经记在脑中了,闭着眼也看得到。

        是吗。六太又问了一句,但只是对他话语的应承,并无追问之意,风汉也并未作答。没过多久,听得男子语气做作地说了一句,要是有酒就好了啊。

        六太回头,嫌弃似的扬起提在手中的陶壶,晃了晃,其中有液体摇荡之音。对着含笑伸出手来的男子说了句鼻子倒是挺灵的,他将酒壶放到了男子手中。

        你也变得机灵了嘛,这么说了一句之后,风汉并未起身,屈起一手放到脑后充当枕头将头垫高,就这么把酒壶凑到嘴边喝了起来,末了才问了句,从哪儿弄来的酒。

        捉虫的老伯那儿,他对我炫耀自己偷偷酿的酒,就顺便要了一点,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宠小孩子嘛。六太说着转到面对着风汉的方向,竖起手臂放在腿上支住下巴,静静看他喝酒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问他道,怎么样。

        承了方才的话,所言莫约是酒。

        风汉放下了酒壶,沉吟了片刻,笑道,酒倒是不怎么样,不过有眼前美景作陪,倒也不错。片刻,他又笑,说,要是再有佳人作伴,那便更妙了。

        你就死了这心吧。六太表情没多少变化,慢悠悠说着,那些女人以前一定是因为看你带着不错的骑兽才勉为其难搭理你的,现在没有玉跟着,谁才会喜欢你这个混吃混喝的浪荡子呀。

        风汉倒也不生气,笑着问了句是吗,六太连连点头,满脸认真地说了好几次是啊。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听到这么一问,六太怔了一下向发问的男子看去,对方笑得似乎意味深长,也仰着视线朝他看过来。

        支支吾吾了一阵,六太别开视线,终究没做回答。

        风汉似乎又笑了一声,开口问了别的事。

        你把玉留在那对老夫妇那儿了?

        嗯。少年应着回头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沃飞照看着呢。

        问话的男子不明所以的叹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又跳开话题说道,之前在庆商谈戴的问题那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却又径自停住沉思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六太忍不住问,都过去好久了,那时候怎么了吗。说完,偏着头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想起说到该如何去寻找泰麒的时候阳子不是说过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吗。

        唔?在他的言语停顿的片刻间,六太便插话说,你是说你因为冷血无情袖手旁观被阳子教训的那事?

        话才说完立刻就被突然坐起身来的男子往头顶敲了一下。

        口中嘀咕着你这小鬼之类的,风汉又仰躺下去,随后一派悠然的开口,那时候阳子不是说过,现今蓬莱各国之间会建立合作关系,在发生什么特殊状况的时候也会借助他国的力量来应对,是这样的吗。

        你说这事?少年一面用手揉着被敲到的头顶,一面苦着脸说着,那之后我是顺便去看过,似乎也确实是阳子说的那样。

        低声又说了句不过之后,他停住话头,抬头向着夜空里的星斗眺望了一眼。

        我也不知道那样究竟是不是好事,真是复杂。

        这么总结道。

        男子没说什么,拿起先前放下的酒壶喝了几口酒,酒壶本也不大,一壶浊酒很快见了底。

        尝试一下国交以外的合作或许也不错。摇晃着那个变轻了的陶壶,男子说道。

        听着他的话的少年用略带惊异的目光看了过来,不知想了些什么,他最后开口,毫不避讳叫了那个名字。

        尚隆。

        被这么叫到的那人一扬眉,也没说什么,抬眼看了转身又一次坐到面向他方向那个少年模样的人。

        那时候你说过一切以雁国为重吧。

        听他这么说着,尚隆含糊应了一声,仍旧只是淡淡看着他。

        迎着他的视线,少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隐约间带了认真,他说,那是理所当然的,我并没有认为你不应该这样。

        既然如此那你那些个抱怨算怎么回事。男子装模作样地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却用玩笑般的语气这样问道。

        诶,那是两码事。对方眨了眨眼睛,摆出不以为然的姿态回答他,虽然也希望你多帮助周边的各国,不过要是你一口答应然后为了别的国家四处奔走而把雁扔在一边不管的话,也很让人讨厌。

        尚隆夸张地深深叹气,略有些苦恼地调侃道,这么说,我这个小小的王是无论怎么做都没法让台辅满意了?

        我是说,尚隆就按尚隆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说着,六太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话,展露出了与稚气的五官非常相衬的笑容。

        哦?尾音轻佻地扬着,身为国主的那人翻身坐直起来看着面前的他的半身,笑道,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六太的意见只要无视就好了吧。

        那可不行。向他瞪了过来,六太斩钉截铁地扔出这个词,但随即又别开视线,沮丧地说,但是,你非要那么做的话,反正我也没什么法子。

        尚隆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对这一时间的沉默感到无所适从,六太又回头向那人看过来,结果视线正好对上,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先开口说话的是六太。

        干嘛这样看我。

        这样是怎样?被问到的人想了想,反问了回去。

        唔。少年双手盘在胸前,不知道如何描述似的蹙着眉思考了好一阵子,然后说,就像玉和虎看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的眼神。

        男子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再说了六太又不可能好吃。

        才不会。少年一下子挺直了腰板,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我一定很好吃的,是吧俐角。他向作为使令的妖魔询问了一句,阴影里传出细微的声响,但并没有答复什么。

        看着他对使令问话,尚隆失笑道,别把我和妖魔混为一谈,你这小鬼。正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摸着下巴,说起来,那个时候廉麟说过。

        嗯?六太睁大眼睛,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晃着,问,廉麟和你说什么啦。

        尚隆又笑,慢悠悠开口道,她说,麒麟是王的东西。

        六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晌,最后讪讪说了句,我可不是你的东西。

        是吗?

        是啊。

        是吗。尚隆笑着又问了一次,抬手在少年的金发上胡乱揉了一阵。六太垂着视线发出不满的声音,没有再回答。

        仰望而去星辰闪耀如故。

        算了,反正现在这里也只有一个雁国商家的麻烦小鬼和陪同游学的远亲罢了,那些王和台辅的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这么说完,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又躺回了草地上。

        所以你又是在看星星了?坐在一旁的少年问着,得到了没错这个回答之后索性也躺了下来。

        贴近地面的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气味,极远的高空里天河璀璨无垠,星辰或聚成一团,或零星散落,铺陈着不均匀的光亮。

        安静着躺了一会儿,六太终于还是开口说话。

        现在的蓬莱夜里已经很难看到星星了呢。

        身侧的男子发出没什么含义的声音应着他的话,感叹了一句,那还真是糟糕。

        嗯?带了询问的意思,少年转头看他。

        看星星可是件很重要的事啊。

        听着他说了这么一句,少年接过话题说道,这个我知道,通过观测星星的位置和轨迹可以编制历法吧。对方仍旧以一句没错来作答,然后六太又想了想,说,但是,蓬莱的历法似乎已经非常完善了,就算不时常去观测星星也没问题。

        不仅是历法的问题。虽然说着在看星星却又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男子说着,睁开眼睛侧首向他看了一眼,笑着接着说,通过仰望这天地的宏大从而发现到自己的渺小,这可是很重要的事啊。

        惊异于他的话语一般,六太愣愣的睁着眼睛。微紫的眸色里浸染了旷野的夜色,泛着星辉似的湿润的流光。

        唔,不过,只是这样的话就算不是星星也没问题吧?六太又撑着覆盖了绿草的地面仰起身来,说,像是山野啊、大海啊、沙原之类的,只要能察觉的话,这世间宏大的事物可是数不胜数呢。

        打趣地说着你还挺聪明的,然后收起轻佻的表情,风汉仿佛是追寻着什么一般看向被墨紫的夜空环抱着的群星。

        虽说如此,星星仍是特别的。

        六太于是也不觉向着星空眺望而去。

        特别?

        是啊。人看着星星的运行,察觉到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于是才发觉到这世上有着创造出所有规则的存在。

        你是指天吗。

        风汉转头看见六太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却笑了起来,说道,谁知道呢,说到底没有人知晓天是怎样的存在,而且,虽说天帝创造了这世界,但为何又会发生蚀这样不为天帝掌控的现象。说不定世界是原本就已经存在的,天帝什么的只不过是对其进行管理的存在,就像麒麟选出王来管理国家,但王却并非创造出国家的人一样。

        六太拖着稚气的声音感叹了几声,片刻,语气欢快地说了一句,刚才还说着别说那些王和台辅的话题的,现在反倒说起天帝来了吗。

        对此风汉也不回话,似笑非笑地向说话的少年看去。

        被他盯着看了许久,六太终究收敛了表情,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事不要去深究比较好。

        我明白。

        男子轻描淡写回了这么一句,笑看着那个相貌稚气的人。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六太不禁又笑了起来。

        说起来,今天在老婆婆那里听到的,好像说死去的人只有再也不被人记得了的时候才会真正死去的样子。

        哦,然后呢?看他刻意地只说了一半,对方也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我只是在想,要真是这样的话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怜,就算死了也会被后人记成书传一直记住的吧。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六太却反而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容里看不出丝毫认为对方可怜的意味。

        风汉闻言笑了起来,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不也一样吗。

        少年像是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般愣了片刻,接着立刻反驳道,我可不一样,王的功绩只是王的事,麒麟一定很快就会被忘记的。

        就算是这样,也总是会有人记得的。

        才不会。

        对着固执反驳着的那人,他只是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会有人记得的。

        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子,六太抬眼看向满天闪耀的星斗,轻笑了一声。

        是吗。

        言辞间并无询问的意味,于是风汉也并没有作答,似乎是微微笑着,又似乎没有,面对着熠熠的星辰,他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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