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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丨雁州国】秋水丨五

第五章

        沐浴完毕换了衣服之后,六太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露台上找到了先一步结束洗浴的风汉,于是推开没有装着玻璃的镂空木门走了过去。听到声音于是露台上的男子转头向他看了过来。

        哟,活过来了嘛。

        我又没死。

        少年瞪了他一眼,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盘着腿坐了下来。两把椅子之间的矮桌上用朴实无华的盘子盛放着应季的水果,放在最上面的一个柿子红得透亮,薄薄的果皮下仿佛包裹着将沉的晚霞,闪耀着明艳的色泽。六太伸手将其拿了起来,送到唇边,熟透的果实发散出令人沉醉的甜香。

        风汉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物件放在膝上,也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柿子。

        之前你吵着要洗澡的样子可是就像不洗浴的话就会死一样,之前我还担心要是在船上你就说要洗澡的话可就让人头痛了。

        怎么可能。少年看了一阵他剥开柿子果皮的动作,又接着说,在海上水有多珍贵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你不是有洁癖么。男子略有笑意的看了过来。

        才不是,我只是爱干净,讨厌变脏和忍受不了变脏是两码事。少年于是也理直气壮地迎着他的视线看了回去。

        这样啊,了不起了不起。笑着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头顶,风汉吃完了柿子又拿起先前放下的那个东西看了起来。

        那是有些陈旧了的纸张,上面简略地似乎是画着些什么。

        虽然目光一直落在男子手中的纸张上,但六太没有开口发问,而是咬了一口手里的柿子。

        泛红的汁液沿着少年的手指流淌下来,蜿蜒勾勒出无法名状的形态。

        他舔了舔手指,然后侧身趴到矮桌上凑过去看纸张上的内容,顺势也问道,你在看什么呀。

        风汉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纸张往少年的方向递过去了些。上面简单的画着一些意指山林河流的图样,看起来是一张绘制粗陋的地图。

        这个是?六太抬起头看着他。

        船上的一个舜国人给我的,说是既然来到舜的话务必要去看看。风汉说着指了指图中用花草形状进行标注的一处。

        六太把地图整张拿了去,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把陈旧的纸张放回了风汉腿上,又拿了一个柿子。

        那里有什么吗。这样问道。

        说是去了就知道了,大概是特别的药草之类的吧。风汉回答着,将地图折好收了起来。

        药草啊。少年发出没什么意味的感叹,抬头眺望了天际。

        风汉看了一会儿咬着柿子抬头看天的少年,伸展身体往椅子里靠了下去,说道,不错的舍馆吧?和奏比较起来也相差无几。

        是啊,明明其他的店铺情况差那么多,只有舍馆看起来格外气派呢。少年又舔掉了手指上沾染的果实汁液,问道,是因为这里是港口的关系?

        是这样吧,因为这个城市来往的奏国人很多,所以住宿方面和奏那边会变得相近,实际上,也有不少奏国人来这边经营旅店的样子。

        诶。六太发出似乎是表达我明白了的意思的叹声,仍旧看着远处的天色。

        舍馆坐落于城边的山脚上,处于稍高的位置,从露台上看去能远眺到城市的大半。

        云层散开后余下的丝丝缕缕浮挂在山顶天边,夕阳已经沉入地平,天空呈现出由暗橙向苍青过渡的色彩,天际的浮云一边被斜阳的残影浸成暖灰,一边被渐夜的晚空染上薄蓝,然后最后的光也沉落下去,零星的灯火在入夜的街市里亮了起来,但并不足以驱散夜色,大地和云朵均与浅浅的黑暗融为一体,辰星与皎月尚在浅眠,黑夜的薄暮中唯余广阔的苍穹以暗淡的橙光遥遥注视着这一整个世界。

        好美。六太站起来,说了句梦中呓语般的话。

        旁侧的人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什么好美?

        少年如同要拥住拂过的晚风般伸展着双臂,沐浴后尚还缀着水珠的金发在风中轻轻地扬起来,沾染了几分草木的芬芳。

        天空、大地、灯火、风、虫鸣,这一切都很美,不是吗。

        侧首看向风汉的少年脸上表情平静无波澜,天色暗得极快,只是片刻便已连他的面容也被黑夜掩藏了。

        男子被他这么看了一阵,说了句,怎么,突然像个妙龄少女一样感慨起来了。

        唔。六太垂下手发出有些不高兴的声音,隔着浅浅的夜,风汉想象到他此刻大概会是一副堵着气的小孩子般的表情,于是不由得微笑起来,开口道,确实很美,在关弓附近大概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吧。

        对啊。六太一拍手,坐回了椅子上,声音又恢复了轻快语调。要是关弓的话,还没入夜灯火就完全亮起来了,黄昏时分街市里却漆黑一片几乎是不可能的呢。

        风汉似乎带着笑意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舍馆附近渐渐亮起了灯光,在渐浓的夜色中以朦胧的光亮映照出四下里景物的轮廓。

        唔?六太借着光亮看到男子的动作,双手撑在椅子上向前俯身,偏头向一旁的人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其实以前关弓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同样是几十年的时候大概比这还糟糕吧。风汉双手放在脑后当做枕头,迎着微暖的夜风阖上了眼睛。

        是呢,雁以前也是这样的。六太喃喃说着,食指屈起抵住下唇,堆起满脸的复杂情绪。

        虫豸的鸣声如同是随风来往,忽近忽远。周边灯火俞加明亮起来,点亮了海边港口微小的荣华,风息而滞的空气里浮动着稀疏的潮腥和馥郁果香。

        片刻间静寂的虫鸣复又唱响。

        男子睁开眼睛,偏头看见同行少年拧紧的眉头,他蹙眉眺望着浅浅夜里远离人烟的不知何处,映着初升的月色目光显得迷离。

        于是侧身面向他问道,在想什么呢。

        嗯?慢了几拍,六太才回过头看他,愣愣地反问了一个单字,眼中流转着星月灯火的零星光彩,透亮的一双眸子里尽是茫然。

        风汉含笑又问了一遍,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少年叹了一声,屈起腿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像是自语般轻声说了句,总觉得好不可思议。

        男子看着他,等着后面的话。

        现在这里能看到这么漂亮的黄昏景色竟然是因为国家并不富裕,不知道为了生计而劳碌的人民会不会有悠闲欣赏美景的兴致。

        少年用平淡语气说出的话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感叹的意味,仅只是作为旅人叙说着眼前所见。

        不对,不是兴致的问题。咬了一下屈起食指的骨节,他又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话,说道,虽然眼中看到的是同样的景色,不过在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看来也许并不会觉得美吧。

        就是这样。

        风汉回了他这么一句,却又见少年转头直直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中又似乎掺杂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隔着渐浓的夜色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了。男子意味深长地问他道,你莫非想让我去帮衬一下舜。

        六太转过身面向他,手臂支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托住下巴,舒展的眼角里挂了几分笑色,一开口用稚气未脱孩童般的音色说,别说得像是我想的话你就会去帮舜一样。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对方没做什么辩解,以这么一句话肯定道。

        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嘛。收敛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少年有些冷淡地重复了一天前风汉曾说过的话,接着继续说道,隔着这个距离,舜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与雁无关,哪怕徇王失道了,难民和妖魔也不可能跨越过虚海去到雁,对吧。

        没错,舜要走怎样的道路,今后会变成怎样,这些都是徇王的事,我们要关心的只能是雁的百姓。

        风汉淡淡回答着,与他面对的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筑起高墙维护一国百姓的幸福而不管他人的死活吗。

        像是对方才的一问感到不悦,男子咂舌说道,国境之间绵延连亘的高岫山,这高墙是天所设,可不是我筑起来的。

        嗯……六太点了点头,应答的话拖了长音像是叹息,眼底流光回转间沉淀着些许落寞。

        与他对视了片刻,风汉笑着问道,台辅这是在责备我吗。

        被这么问道的六太诧异地瞪着眼睛,对面的男子看着他,看起来是在微微笑着,但透过深沉眸色,眼中一丝笑意也无。

        许久,他低头垂下视线。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日的余温尚未散尽,闷热的夜里虫豸聒噪,几乎要没过他那句细语。

        但隔了一张矮桌,对面男子的轻叹却清晰传入耳中。随后风汉开口,仿佛是郑重其事又似乎轻描淡写地唤了他的名字。

        六太。

        少年应声抬起头来,对面注视着他的那人满面平静,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显露。接着他对那个少年模样的人招了招手。

        过来。

        六太怔了一下,略作思量,他没问什么,直接拿开放在矮桌上的果盘,爬上桌子坐到了风汉面前。

        然后风汉问道,不满吗。

        不满啊。少年仍旧低着头,沉声回答。

        这样啊。声音里带着笑意,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少年的头顶。金发微微湿润,和着水汽显出温软和顺的姿态。

        六太闹别扭似的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你当我是狗吗,被摸摸头就开心了。

        风汉听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只当你是马鹿。摇了摇头,他说道。且不说别的国家,舜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他国援助的地方吧,只要王不走错,国家就会渐渐稳定富饶起来的。

        嗯。少年应着他的话又点了点头,顿了片刻说道,本来我就没有要你帮舜的意思,话题变成这样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哦?男子挑着眉迎着少年不满的视线,问,那你之前那样看着我是想说什么。

        我才没什么话想对你这家伙说。六太用嫌恶的表情瞪了他一阵,却是又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雁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呢。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风汉答着揉了揉少年的一头金发,于是又收下了一记白眼。

        理所当然呢。六太轻声呢喃了一句,放弃抵抗似的任由对方将自己原本也没有认真梳理的头发弄乱。

        无论多么强盛的国家,也都是从一无所有的贫穷衰败中一路走来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也许就是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人不经意就遗忘了这个事实。

        就好像,自己的故国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的富足、安定、引人神往。

        六太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总觉得好像有点明白你想来舜的理由了。

        那你说说看?

        但少年摇了摇头。

        才不说,万一说得不对那不是让你笑话我。

        风汉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气道,很多时候事实可未必与眼中所见一致。

        六太偏头看着他,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我猜的不对?

        我都不知道你猜了什么,怎么能知道对错。说着,他原本搭在少年头顶的手抬起又向下,理起颈边金发的一缕缠绕在指间把玩,发丝湿润,触指微凉。风汉复又开口道,我是说,六太的头发看起来好像很硬,但其实挺柔软的,手感不错。

        半晌,听得那个孩子气的声音回了一句,黑灯瞎火坐在这里抓着别人的头发说什么手感,傻不傻啊。

        是是,我去点灯。风汉哈哈笑着放开了少年的头发,站起来走进房间里去了。

        留在狭小露台上的人从矮桌上轻盈跃下,抬手将那缕被人理起后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拨回背后,发丝柔软若锦缎,仿佛还粘黏着那人指间的微温。

        简直像个笨蛋。

        他又轻声自语了一句,不知言辞之间所指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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